“北大数学国”的离散者 | 三明治
文 | 顾言
2017年十二月上旬的某一天，在我经常上的北美华人论坛，一个在NASA颁发的科学突破奖成为热门话题，欧阳娜娜和章泽天在颁奖典礼上“同框比美”是标题重点。其实，这不是一则娱乐时尚新闻，而是振奋人心的科学消息，来自中国的两位年青数学家——恽之玮和张伟成为首次获得这个“科学奥斯卡”奖项的华人。
恽之玮（左）、张伟在科学突破奖的红毯仪式上，来源：北大新闻中心
很快，我从微信上看到了《北大数学“黄金一代”亮相科学界奥斯卡！强到无法理解…》（点击阅读文章）这篇首发于中国青年报微信公号、而后被无数网站转载的报道。我想起一个多月前看到《南方人物周刊》那篇题为《北大数学国》的特稿，于是点了“转发给”，打开微信联系人的名单，找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随后，我什么都没做，放下了手机。
十多年前，我就听到了“黄金一代”里的那些名字，从这几个微信联系人的口中——他们和“黄金一代”那群年轻的天才数学家一起，在北大数学学院度过了青春最好的四年。而今，他们离开了“北大数学国”，飘散四方。而我，不知道将这样的信息转发给他们，是打扰，还是想念。
2000年的夏天，恽之玮和张伟凭着高中时期数学竞赛的成绩，保送进了北大数学学院。和他们同时搬进了那栋位于北大西南角叫做“40楼”的宿舍的，还有刚刚经历了高考和填写志愿双重考验的南瓜、阿海和老林。我住在他们斜对面的35楼，中间隔了一个以冬菜包子闻名的食堂。
北大宿舍，图片来自网络
我和南瓜认识，是在大学里再常见不过的一场户外实践活动。南瓜是学基础数学的，初识时他报出专业名称，我们几个文科生有小小的沉默——基础数学，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小学生数学的感觉？不过考虑到数学系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以及随便掉块砖头下来就可以砸到几个奥赛金牌得主的传说，我们知趣地点点头，发出赞赏的惊叹声。非典的时候，南瓜因疑似接触疑似病例而被学校隔离起来，无事可干的我们轮流打电话去陪他聊天。等到南瓜结束隔离出来，我们成了可以掏心掏肺的朋友。
制图Daisy，数据来源：北大就业、一塔湖图的燕园
南瓜看着沉稳，其实是个话痨。北京牛街的清真饭馆吃顿饭，他可以从羊肉泡馍的几种吃法讲到隔壁法源寺渊源的不同假说，中间还插了段《报菜名》。只要体力支持得住，听南瓜说话是种享受。他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有着北京侃爷特有的那股滔滔不绝的劲儿，却不带丝毫油滑味。他的主打话题是各种文艺知识——尤其是话剧和曲艺。不过，南瓜从来没有提及过任何跟数学相关的东西，包括课程、老师、以及同学——南瓜的同班同学里，有这次“科学奥斯卡”获奖者之一的张伟。
当然，不是每个学数学的人都这样子，比如阿海就时不时跟我分享一些他数院同学中的牛人传说，类似大一就开始自学研究生课程的内容、觉得看书不做题等于看小说、考试拿满分是正常不拿满分是偶然之类的。后来，我知道这些事迹，大多取材于他对面宿舍的恽之玮。
图书馆窗外
阿海和我同时在修经济学双学位，常常互相帮忙占座。有一个学期，我们都选了“计量经济学”的这门课。当我汗流浃背地试图从例题中总结出解题规律、以便应付考试时，阿海很淡然地告诉我，要寻找解题规律不是靠这样子一道道地看例题，这门课的本质就是概率统计，所有的题目说穿了都是一个路子。他跟我高屋建瓴地解释了一番，我犹如打通任督二脉那样天地为之一新。虽然阿海走后，我的经络便又堵住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概率统计是重修后才考过的。
静园
一个秋日的午后，阿海又跟我讲解了一遍”概率统计“之后，随口聊起了数学学院的佚事。那天阳光正好，暖洋洋的金色铺满了校园微黄的草坪。阿海忽然说：“我觉得我真的没有数学天赋。”我震惊地扭过头看他，那被视为聪明象征大额头上，因为紧皱的眉头而刻上了真诚的忧愁。阿海是他们省那届的高考数学状元。
阿海讲出这句话的真心真意，我后来才体会到。离开学校多年之后，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搞奥数的南瓜告诉我，他到了北大数院，就如优秀的省队选手，千辛万苦进了国家队， 却发现离奥运梦更远了——因为终于知道真正有天赋的、可能登上奥运领奖台的人是什么样子。“可是，我们是经过那么长时间正式训练过的，跟业余的玩家还是非常的不一样。”南瓜这么说。或许这就是他不跟我们提及数学的缘故吧，而我们连“业余的玩家”都谈不上。
老林却很不一样。他热衷于向我们这些圈外人传播数学里“看着没什么用、但会改变你的世界观”的东西，虽然我常常怀疑他只是喜欢看对方被震住的那副呆相。老林其实是最贴近我想象中数学人的形象的。聊闲天的时候，他可能会忽然追着你的一句话问下去，问到答无可答，发现自己刚才那个句子里的逻辑漏洞。
中学时胸怀为祖国制造航空飞机大志的老林，在高考分数和大学专业的博弈之后，成为数学学院的一员，而且，是被数学魅力深深折服的一员。只要给出一个起点，遵循一定的原则，完全依靠思维，就可以搭建出极为繁复的世界，没有一处不圆满，没有一处不流畅，老林觉得，数学的美无以伦比。
有一次，老林在随手捡来的传单背后画了一条充满细节的线条，向我讲解了一个1.26维的世界——除了二维和三维，数学家们构建出了分数的维度。这条线有个漂亮的名字，叫做“雪花分形”。那时，我忽然想起了南瓜第一次带我去看话剧的场景：台上简单的一桌一椅，演员衣着朴素，面容平凡。一时开场了，一束光打下，一个崭新的、炫目的、丰美的世界，瞬间在我眼前展开。当老林建构起那个我们眼睛看不到、思想却能触摸到的、真实而虚幻的1.26维世界时，我仿佛又看到了话剧舞台开场时的那束光，那束打开新世界的、让人颤栗的光。
那是人类思维之光。
数学系大四的春天，学生们基本是这样的情况：专业的牛人在考虑去哪个国外大学深造——比如恽之玮就选择了普林斯顿，张伟则决定去哥伦比亚；专业没他们那么牛的牛人在考虑去哪个基金公司挣钱，剩下的非牛人们什么都不考虑，因为已经保研了——比如阿海。
南瓜也不考虑，他在考英语六级。之前已经考过两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六级没过，他就会失去本系保研资格。老林则在奔波，他原先定好保研中科院数学所某专业忽然出现问题。老林不愿意屈就其它，一怒之下，他决定转到经济学去——用数学来带领经济学进入新时代，如一百年前数学对物理学做的事情一样。
制图：Daisy，数据来源：北大就业、一塔湖图的燕园
夏天，南瓜本科毕业，离开了在北京的女友和家人，保研去了南方的校区，学习编程。原因无他，英语六级没过。老林成功保研到隔壁的经管学院，开始他的新征途。阿海留在燕园，身边是熟悉的同学，手里牵着英语系的女友。
南瓜很寂寞，尤其碰到短假、却不够时间往返两地、落单在他乡宿舍的时候。我的家乡是个小旅游点，正好离那个校区不远，在我的建议下，南瓜去我家住了两天。我爸妈很喜欢南瓜，说他忠厚可靠，“就是傻傻的，反应有点慢。不过学计算机，将来做个技术骨干，正合适。“他们这么评价南瓜。当然，我们那个小城的人以精明著称。
哥德巴赫猜想
我在电话那头听到这个评价，几乎崩溃：“南瓜是数学系的！他的同学将来就相当于是陈景润。”陈景润是我爸妈唯一知道的数学家，他们是被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洗脑过的一代。我爸妈“哦”了一下，微微拖长的音调里非常节制地露出了李白登高楼时那种“手可摘星辰”的醺醺然——为自己招待了“未来陈景润的舍友”。
其实我说的不对，南瓜已经不在数学系了。而且，他同学的将来，远远超过了陈景润当年的成就。
南瓜回京很频繁，主要是见女友和家人，当然也少不了和我们大吃大喝大聊一通。南瓜难得地讲了一件跟数学相关的事情。他的导师请门下所有学生吃饭，席间讲了个题，南瓜一下子就把思路讲了，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我那个导师说，数学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说这话的时候，他一手搭在女友的椅背上，一手轻轻地敲着桌子。饭桌上碗盘已空，茶水已凉。不知为什么，我仿佛看到那张应该叫做“得意”的笑脸下面，有着深深的、难以言说的乡愁。
阿海也不平静，他终于决定和女友分手，而不是一起出国。英文专业的女友很难理解，比起她来，阿海的专业申请出国简直如囊中取物。可惜，女友关于“数学很容易申请到国外学校”、”读博士不一定要做研究“、以及”可以到了美国再换专业“等理由，在阿海经过数学训练的严密逻辑面前，完全站不住脚。阿海认为，读博就是做研究，不做研究读什么博士，不研究数学他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值得研究，所以，出国是没有意义的。当然，阿海的这个结论，是建立在“我真的没有数学天赋”的前提之下。
没有数学天赋的数学硕士阿海，跟大部分的应届生一样报考了公务员——商务部的公务员招数学专业，然后跟大部分的应届生一样落榜。他也大量投简历，向外企、国企、民企——其实数学专业在就业市场上还是很受欢迎的，或许大家都默认数学系的学生智商高、数学系的学生必然擅长跟数字打交道。很快的，阿海就结束了找工作的经历，他被一家国有银行录取了，直接进入银行的中高层管理人员人才培训储备计划，城市是在上海。
阿海坐上了南下的火车，阿海的女友则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她申请到比较文学的博士，在读博的中途转到了经济系读硕士，接着读经济系的博士，最后成为经济分析师——和许多数学系毕业的人做着差不多的工作，比如后来的老林。是的，老林没有实现他以数学一统经济学江山的宏愿，他接受了经济学的江山。做出这个选择的逻辑很简单直接，经济学的江山，可以给他带来太过直观的高薪工作，而在数学的江山里，北大四年与那些数学黄金一代朝夕相处，他已经预料自己将难以前进。“比起那些人，就差那么一口气。”老林说。他的语气里没有遗憾，只有敬佩和向往，老林依然觉得数学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那是个寻常不过的年份，八月的普林斯顿校园里，恽之玮刚刚用他的二手车从机场接回了一名新生，并得到了一张超速的罚单。同样的时间，跟恽之玮从同一栋大学宿舍楼走出来的阿海正躺在装修简陋的国有银行宿舍，心里默默排练着“阿拉听不懂上海话”这句话——他要在营业厅站上一个月，对着一帮上海爷叔和上海阿婆诚恳微笑。老林包里揣着清华经济管理学院的毕业证书，在去北京火车站的路上提前下车，绕到中科院数学研究所边上的小餐馆吃了份早餐。南瓜呢，南瓜背着双肩包，站在公车上摇摇晃晃，听着乘务员含糊不清地念着”北京大学东门到了”。不过他没有下车，他还要继续往西，那里有雅虎研发中心。
那个夏天，我跟银行职员阿海、金融分析师老林和程序员南瓜挥手作别。阿海、老林和南瓜同他们数学国的大多数同学那样，离开了校园，走进了银行、证券公司、互联网和软件公司，结束了他们与数学黄金一代最后的相交点。
如今，老林还在做金融分析师。他的日常就是打扮整齐，坐在高层办公室里，面对着电脑，做出模型，写上分析，然后在心里对着这些“从数学角度看起来难看极了”的模型自我吐槽一番。他也会关注股市、房市与汇市，以他惊人的心算速度，计算一下自己资产的变化，并判断是否采取行动。
阿海还在那家国有银行，当然，他早就不用站在营业厅了。我几年前回国的时候，匆匆参观了他那间典型国企风格的办公室，宽大的书桌后面，挂着一副笔法苍劲的书法——我已经忘记上面写的是什么，不是“天道酬勤”，就是“难得糊涂”。
那是2010年，普林斯顿的博士毕业生恽之玮在爱因斯坦待过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继续他的研究，哥伦比亚大学的毕业生张伟在距离哥大四小时车程的哈佛大学从事博士后工作，然后在这一年，他拿到了授予32岁以下杰出数学家的SASTRA拉马努金奖——两年后，恽之玮也拿到了这个奖。
那一年，南瓜已经从雅虎辞职，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当数学老师。当时，我们没有一个人会预料到这个“补习班”几年内就成长为参天大树，而雅虎反而关闭了北京的研发中心，我们只是说：“呀，这下南瓜终于可以说个够了。”
其实数学系出身的南瓜，在他的计算机学业上、颇体验了几分“学霸”的滋味——可惜程序员的工作并不是一场有期终考试、会毕业的学业。“我总想着下班回家去，做做饭都是好的。”南瓜这样说，当同事们兴致勃勃地谈论语言、架构，南瓜只觉得无聊——没有对编程的热爱，这件事情只是一个体力活。
南瓜的北大数院同学因为培训机构一位高中老师的临时离职找上他，对于南瓜来讲，这几乎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我总会走上教数学的道路，不是这家机构，也许就是那家机构，不是那年的九月，也许就是来年的一月。”当老同学提出邀约的时候，南瓜仿佛终于听到那只靴子落地的声音。他就如奔跑在野地的孩子，忽然看到了启明星的方向。
就像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水者一样，南瓜缜密的头脑立刻为自己做出了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八月用业余时间备课，九月只在周末上课，如果感觉不错，再从公司辞职。可是，当南瓜在灯下打开数学课本时，“我知道我等不及了。”南瓜八月就辞职了。
“为什么数学有这样的魔力呢？”我问南瓜。
“也许在你们看来，好像数学有种魔力，但是我并没有这样觉得，”南瓜沉默了一会，审慎地回答，“对我来说，数学是很自然的事情。”南瓜说，他并不想说数学特别美、数学特别好，数学只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只是这种思维方式，可以我们和两千多年前的人对话。“我们看看以前的人的生活设施，觉得挺简陋的；我们看看以前制造的机器，觉得挺粗糙的；可是我们看看以前的那些数学定理，咦，还挺靠谱的。”南瓜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他爱说相声的本质，可是想想人类那浩瀚的历史长河，这句带着戏谑的赞赏听起来还真是让人荡气回肠、感慨万千。
南瓜觉得当补习老师最令他高兴的事情，就是看着孩子们如何从无到有、学会用数学的方式思考。如果说，原来南瓜喜欢一个人研究数学题，那么如今的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研究如何让别人学习数学。南瓜转述了那位老同学前来游说他加入培训中心时、最打动他的一句话：“我们是北大数院毕业的，让中国的数学走向世界，当然是靠我们这些人，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南瓜哈哈地笑了起来，继而，他斟酌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但我们总可以推一把吧。”
很奇怪，我们现在谈到“情怀”和“理想”，几乎比说起隐晦的黄色笑话还要羞涩。大概是害怕日渐油腻的自己，玷污了还珍重着的美好吧。
也许为了这个原因，南瓜的底线是坚决不教小学奥数。“如果当时空的位置只有小学奥数，那我就等着。”南瓜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假设性的提问。南瓜自己就是从小学奥数一路走来，他太知道喜欢数学的孩子会怎样。“你就会觉得把题解出来了是真快乐，就是愿意坐在那里想题目，就是想找题目做。”可是，现在的小学奥数，几乎成了质优生的标配。南瓜不相信会有那么多孩子喜欢数学。把那些不喜欢数学的孩子也带进奥数课堂，然后靠讲段子来吸引他们，南瓜觉得自己自己做不到。
不过，老林却有着不同的看法。虽然他的孩子，还在学习说话的阶段，老林对孩子未来的数学学习，已经有了一定的期望。“数学的基本训练是一定要有的，这才能培养最起码的逻辑和审美，不然连话都没法谈了。”老林不欣赏过于强调奥数，奥数只是数学需要的极其细微的一小部分技巧，而数学的本质，是思考和探索。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和他一样爱上数学。
“可是，照着现在学校的形势，如果小孩不搞奥数，那是连好好学习数学的机会都没有了吧，”老林有点苦恼，“最好是没有这类东西（奥数与升学挂钩），像我们当时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孩子自己会有很多问题，不断来问我，我来回答他，启发他，这样他慢慢发现数学的伟大，自己学起来，那就最好。”
我对老林这个美好前景的实现，表示非常怀疑，既对金融行业的老林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去回答和启发他的孩子，更对我们社会是否会出现取代奥数关连升学的更好方案。
刚刚获得了科学突破奖的张伟和恽之玮，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也谈了他们对奥数热潮的看法：
“奥数的答案是知道的，数学科研的答案是不知道的，是探索的过程。真正的数学并不是在规定的时间快速给出答案。”恽之玮说。
张伟说：“现在能不能设计一个比较好的方案，就是确实喜欢的小孩可以得到这样的机会，对其他东西更感兴趣的小孩不需要承受这个负担。一刀切不是最好的方案。”
突破基金的主要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和尤里·米尔纳
这个奖项最初源于尤里·米尔纳在 2012 年的决定，他向 9 名理论物理学家每人提供了 300 万美元的奖金。他认为，物理学家就像是摇滚明星，应该像摇滚明星一样名利双收。
这几年来，随着更多赞助商的加入，这一奖项已经扩展到生命科学和数学领域。每年的获奖者由之前获奖者组成的委员会评审。
他们都肯定奥数能够锻炼数学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只是成为数学家所需的一小部分。事实上，奥数和真正的数学科研差的很远。
南瓜现在是培训机构的名师，他周一到周五备课，周六和周日上课，生活中唯一的遗憾就是难得在妻子休息的周末带上他们的小女儿出去走走，比如说，到春暖花开的未名湖遛遛。阿海的周末，要带娃去游乐场、同学生日趴、公园骑车、以及写作业，他自己的马拉松训练，只能在时间的缝隙里艰难前进。老林呢，或者还要套上他的名牌西服，跟着朋友一起，到咖啡店里和一些人谈创业。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从《北大数学国》和《北大数学“黄金一代”》的报道中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名字，我都不太记得南瓜他们与那群神秘而耀眼的年轻数学家们来自同一个数学王国，沐浴过共同的数学之光。如今，他们或是在数学国边缘徘徊，或是远远离开。而那束思维之光，或许，还始终照耀着他们这群离散者吧。
南瓜对他的学生们说过，学习数学有点像旅行，它会带着我们去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旅行也许没有什么直接的效用，只是让你惊叹几句；也许某天碰到什么问题，旅行的所见所得会给你启发；也许你会被深深吸引而索性定居——成为数学国的一员。
我有时想，南瓜讲起数学课，是不是常常觉得自己在“故国神游”。阿海在商量是否送女儿学奥数时，是不是会想起自己的那句“我真的没有数学天赋”。不过，我猜老林在看到张益唐破解孪生素数猜想新闻的那个晚上，从箱底翻出了《初等数论》的时候，他遥望同样照耀着燕园的月亮，应该颇体会了几分“梦里不知身是客”之感吧。
顾言
现居美国，研究人员，主攻带小孩做家务，兼修做研究写文字。住过意料之外的城市，读过意料之外的专业，做过意料之外的工作，意料之外地开始写作，发现唯有写作这件事情，始终是意料之中。
作者现为三明治写作学院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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